镜像世界的天幕像块蒙尘的铜镜,王小二踩在皲裂的地面上,每一步都激起细碎的银辉:是护心镜碎片散逸的灵力,在这片虚妄之地凝结成可触的光粒。他握紧手中的蓝光长剑,剑刃倒映出三张重叠的脸:自己的、机械义肢的、跪地求饶的,三道影子在剑身上扭曲纠缠,像要钻进皮肉里去。
“你看,连剑都知道你有多虚伪。”机械王小二从光粒中显形,义肢关节转动时发出齿轮咬合的钝响。他摘下头盔,露出张与王小二分毫不差的脸,只是左眼嵌着块暗蓝色晶片,“口口声声说守护,其实每天都在怕,怕护心镜突然失控,怕赵晓燕发现你根本不配当守望者,怕有天像我这样,连自己是谁都忘了。”
长剑突然震颤,王小二的指节捏得发白。他确实怕过,在能量塔第一次见到镜像体时,在护心镜映出自己扭曲的影子时,在赵晓燕的九尾狐影照亮他颤抖的双腿时。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恐惧,此刻被镜像体像剥洋葱般层层揭开,辣得眼眶发酸。
“怕就对了。”机械王小二甩出光鞭,在地面抽出道冒着白烟的沟壑,“知道主母为什么造我吗?她算准了你会被恐惧拖垮。守望者的血脉?不过是给懦夫披的虎皮!”
光鞭卷向咽喉的瞬间,王小二突然侧身避开。剑刃擦过光鞭的刹那,他看见鞭影里闪过段画面:机械王小二被主母按在手术台上,晶片强行嵌入眼眶时,那双与自己相同的眼睛里,最初映着的不是狠戾,是哀求。
“你也不想这样的,对不对?”王小二的剑尖停在对方喉前,蓝光温柔地包裹住光鞭,“你的晶片在发烫,它在抗拒主母的指令。”
机械王小二的晶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,义肢不受控制地抽搐:“胡说!我是最完美的武器……”他的声音开始卡顿,暗蓝色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,“可为什么……看到你就会疼……”
王小二突然收剑入鞘,伸手抚上对方的晶片。护心镜碎片在掌心发烫,那些被压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机械王小二偷偷给受伤的白狐喂食,在主母的监控盲区用义肢为小花浇水,甚至在深夜对着星空画过与王小二相同的星图。
“因为这些才是你本来的样子。”王小二的指尖泛起蓝光,轻轻覆盖住晶片,“主母能改造你的身体,却抹不去护心镜刻在血脉里的东西。”
机械王小二的光鞭突然垂落,义肢关节咔咔作响地转向自己的胸口。他撕开银甲,露出块跳动的暗蓝色核心,那是主母用来控制他的装置:“帮我……摘下来……求你……”
当核心脱离身体的刹那,机械王小二的晶片化作光粒融入王小二的眉心。镜像体的身体在蓝光中渐渐透明,最后只剩只义肢落在少年掌心,关节处刻着行小字:“影子也想追光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王小二握紧那只冰凉的义肢,突然对着虚空喊道,“你们都出来吧!”
刹那间,无数镜像体从光粒中涌出,跪地的、战袍的、狞笑的,密密麻麻围了三层。王小二张开双臂,护心镜碎片在他周身旋转成环:“我接纳你们——接纳怕得发抖的我,接纳想当逃兵的我,接纳所有不完美的我。”
蓝光如潮水般席卷全场,镜像体们在光芒中舒展身体,扭曲的面容渐渐变得平和。当最后一道影子融入王小二的身体时,护心镜突然在空中重组,镜面的“归”字首次染上暖金色,左下方多出道月牙痕,与赵晓燕的印记遥相呼应。
“原来你要的不是征服,是和解。”王小二抚摸着镜面上的新痕,突然明白护心镜为何选了个总在怕的少年。真正的强大从不是无畏,是带着恐惧依然前行,就像此刻的自己,胸口还在发紧,却能笑着面对所有虚妄。
镜像世界的天幕在此时裂开,赵晓燕的九尾狐影探入裂缝,赤金色的尾尖轻轻扫过他的脸颊:“王小二,我来接你回家了。”
他踩着光粒铺就的路往外走,沿途的镜像体纷纷弯腰行礼。经过最初跪地求饶的自己时,那道影子突然递来块护心镜残片,上面刻着少年从未见过的星图,后来苏晴说,那是银甲母星的防御阵,只有真正接纳阴影的人,才能看见。
冲出虚妄的刹那,王小二发现自己躺在赵晓燕的膝头。少女的火脉灵力顺着指尖流进他的眉心,尾尖温柔地擦拭他汗湿的额发。护心镜悬浮在两人上方,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单人剪影,而是九尾狐与蓝光剑交缠的图腾,像枚刚铸成的勋章。
“你抓着我的手喊了十三次‘别怕’。”赵晓燕的眼眶红得像雪地里的山莓,“我就知道,你肯定能赢。”
王小二坐起身,突然将护心镜按在星核光网上。暖金色的光芒顺着光丝流淌,七块星核碎片同时转向,在祭坛中央拼出朵绽放的光花,花心嵌着的,正是机械王小二留下的那只义肢核心,此刻正散发着与光花同源的暖光。
“苏博士说得对,工具和武器的区别,在于是用来伤人还是救人。”他望着那朵光花,突然转头对赵晓燕笑,像解开了缠绕多年的绳结,“以后这核心就当备用能源吧,说不定哪天,真能帮上银甲母星的忙。”
赵晓燕的尾尖轻轻勾住他的手腕,赤金色的灵力与蓝光交缠成环。她望着光花中渐渐清晰的“门”形轮廓,突然明白王小二的觉醒,不是战胜了镜像,是教会了所有人:阴影从不是光的敌人,是等待被照亮的朋友。
远处的林海传来第一声鸡鸣,天光刺破虚妄的最后一刻,护心镜的镜面闪过行新字,快得像错觉——“当影子与光共舞,方见门后真途”。

